林至川的晚餐成了鹹泡飯。

盡管拼命壓抑自己崩潰的情緒，林至川還是忍不住掉眼淚，一顆顆淚珠滾進碗裏，又鹹又澀。

吃完飯，兩個人還是一起洗碗，宋姨一晚上也累的不行，早早進房休息去了。

宋柯一邊洗碗一邊和林至川聊天，“總算是過了家長這一關了，你要不要告訴顧景燦？”

林至川過水的手一頓，“你覺得需要嗎？”

宋柯把碗遞給他，理所當然地回答，“當然啊，王思思的爸媽要是接受我了，我得樂上天，何況是你們了。”

林至川明白宋柯的意思，但是不是每個家庭都能像宋姨一樣開明的。他剛剛進門，對上宋姨視線的那一刻，很怕宋姨罵他變態。

同性戀是變態，這是很多小地方人的認知。他們對同性戀一無所知，卻能理直氣壯地咒罵和他們完全無關的人，只因為他們的不一樣。這一點不一樣，讓很多“一樣的人”好似占據了道德高地，可以肆意傷害那些不一樣的人了。

林至川對顧景燦的父母都不了解，對他媽媽只有一個照面和幾次短信聯系，對他爸爸就更沒印象了。憑顧景燦對他父母的描述，林至川就覺得是個災難。

“宋柯，這事先不要告訴顧景燦。”

宋柯傻了，“為什麽啊，這是好事啊。”

林至川關掉水龍頭，平靜地看他，“現在有誰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了？有你，王思思，霍雲真，顧景燦告訴我方雨應該也知道，然後是宋姨。你自己算算，是我這邊認可的人多，還是顧景燦？”

宋柯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霍雲真和方雨也是知情人，這倆人怎麽知道的不提，他是林至川的發小，當然是林至川陣營的。王思思雖然說是顧景燦的前桌，但跟林至川關系更好，何況還是他女朋友，毫無疑問也是林至川陣營的。方雨是林至川同桌，跟顧景燦半毛錢關系沒有，他媽就更不用說了。

“霍雲真和方雨為什麽知道啊？”

“物以類聚。”

“......哦。”宋柯表示沒啥好驚奇的。

林至川仰起頭，閉了閉眼睛，“我們現在所獲得的善意幾乎全部來自我這邊，顧景燦當然會開心，但是我怕他更會有壓力，尤其是家長這一關。我沒怎麽了解過他爸媽，但是絕不會像宋姨一樣開明的。”

宋柯記得顧景燦曾經跟林至川說過，他討厭他爸爸。顧景燦雖然性格冷淡，但也算得上人畜無害，除了林至川，也就學習能進他的腦子。能被他坦言討厭的人，那他爸爸就很是個麻煩了。

“可是，我覺得他更會開心啊。”宋柯嘟囔著進了房間，“要是我的話，我會覺得有壓力，但是更會開心，因為我得到對方家長的認可了，多牛逼！而且那壓力又不是憑空出現的，它本來就在那兒啊。”

林至川被他說的心亂，嘭地一聲癱在床上。宋柯坐在他身邊，仔細琢磨小夥伴的心情。琢磨琢磨著，還真給他悟出一點道理來。

“江流兒，我以前覺得顧景燦把你當個智障照顧，這很不好，搞不好你就真智障了。”

林至川閉著眼睛就是一腳，被宋柯靈活地躲過去，“你別搗亂，我說正經的呢！”

“有屁快放！”

“我看你現在這樣兒，和顧景燦也沒什麽兩樣啊。”

林至川瞥他一眼，“什麽意思？”

“保護欲過重，你們對對方的保護欲都太重了，總覺得對方是朵嬌花，風吹吹就會枯萎。可是你倆明明一個賽一個的強悍，都裝什麽小白菜啊才給對方脆弱不堪的錯覺？”

林至川不知從何反駁，顧景燦的保護欲很重他承認，但是他自己也很重嗎？

“很明顯？”

宋柯點頭，“我覺得你應該告訴他，他會很高興的，被丈母娘認可是每個女婿的夢想啊！”

林至川翻他個白眼，安靜思索。最後沒抵住宋柯的攛掇，給顧景燦打電話了。宋柯非常自覺地去客廳坐著，萬一林至川又哭了他可以不用哄。

哦，本來也不需要他。

顧景燦接到林至川電話時正打算給他打，心有靈犀的默契讓他很愉悅。沒等他和男朋友說情話，林至川先開了口。

林至川說完了今天的事，顧景燦久久沒有發出聲音。林至川有些緊張他的反應，輕輕喚了一聲，顧景燦應了。

“至川，我想去見你。”

林至川看了眼時間，晚上9點，不算晚。

“那你過來吧，我發定位給你。”

“好。”

顧景燦半個小時就到了樓下，宋柯很給面子地給他們打掩護，然後見到人後自覺遁走。

小公園裏還有人在跳廣場舞，春天的夜晚開始熱鬧起來，散步的人不少。林至川覺得人太多了，但宋柯說，大隱隱於市。

顧景燦陪他坐在人工湖邊的長廊上，兩個人面對面看著，嘴角都是溫柔的笑。

“開心嗎？”

顧景燦緩慢地眨了下眼睛，唇角揚高，“開心得要命，沒少哭吧。”

林至川揉揉眼睛，現在還是很酸，“就一場。”

顧景燦也不揭穿他的小花頭，腳尖踢了踢他，“我總是說要照顧你，可是到頭來，我從你身上得到了更多。林至川，我以後得給你買多大的房子才能抵得過啊？”

聽到前一句時，林至川心裏一個咯噔，後一句直接讓他笑出聲來。

“就跟我現在的房子一樣大好了，還要帶小花園。”

顧景燦克制住自己戳他小酒窩的沖動，眉眼溫柔地看著他，“我爭取30歲之前，賺個首付吧。”

林至川故作不滿，“這麽久？”

“親愛的，麻煩你考慮一下現在的房價行嗎？而且你那是別墅，不是小公寓。”

林至川對房價沒什麽研究，顧景燦也就是瞎猜，他們現在還不到考慮這個的時候。坐了一會兒，兩個人沿著湖邊散步。

“宋姨跟我說喜歡男人沒什麽的時候，我覺得很對不起她。不是覺得沒能喜歡女孩子而抱歉，而是我一直以來，都沒有真正把他們當成家人來看，像爸爸媽媽那樣。”

顧景燦安慰他，“這是正常的，爸爸媽媽就算不好，也不是能輕易取代的。”

林至川站在樹底下，看著湖面說著，“我媽媽走了以後，宋姨想讓我住到他們家去。盡管我小時候經常住在他們家，但借宿和安家是不一樣的。我一個才13歲的小屁孩，非要一個人住在那個大房子裏。宋姨他們很擔心我，幾乎是天天給我送吃的過來，給我收拾家務。我很感激他們，認為他們是可靠的長輩，但也只是長輩。”

顧景燦理解，就跟後媽很難真正把原配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一視同仁一樣，孩子也不相信自己會得到平等的對待。林至川那麽敏感的人，寧願自己一個人待著。換做是顧景燦自己，很可能和林至川同一個選擇，他們本來就是很相似的人。

“宋姨說，不是因為我不是她的孩子，她就懶得管我，而是因為她不覺得同性戀是錯誤的，她相信我的選擇。”

顧景燦也有些動容，他沒有見過宋柯媽媽，但是說出這樣一番話的宋媽媽很偉大。她不會懂什麽叫政治正確，也不懂LGBT，她只是單純地為她的孩子考慮，安撫孤獨的少年。

“顧景燦，就在那一刻，我覺得我有個家了，在我仿徨不安的時候，我的家人和兄弟在我身邊。這種感覺很難描述，我不曾擁有過，所以一時之間只會哭了。”

顧景燦摟住林至川的肩膀，溫柔保證，“至川，我不會讓她失望的。”

林至川偷偷紅了耳朵，“宋姨問你什麽時候有空，去家裏吃個飯，算是......見家長。”

顧景燦驚到了，這就見家長了？

“我也很緊張啊......需要準備什麽嗎？”

林至川臉都紅了，“我怎麽知道，就買點水果？我們窮學生一個，買多了也不像樣。”

顧景燦完全不懂這個，有些無措，“那什麽時候合適呢？”

“叔叔出差還沒回來，再說吧，我也挺不好意思的。”

顧景燦心裏雀躍又緊張，很想抱抱林至川，想得心癢癢。

“我想抱你怎麽辦？”

林至川白了他一眼，擡腳就走。顧景燦笑著跟著他，七繞八繞地拐進一條小巷子。小巷子很小，林至川抱住顧景燦，心裏一片安寧。顧景燦輕擡他的下巴，吻了上去。

早春的夜晚溫度還有些低，兩個人的嘴唇都微涼，但很快就在交纏中火熱起來。

“景燦，不要有壓力。”

顧景燦笑了，“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？”

林至川頭抵在他的肩膀上笑，“優秀不是我的錯，保護欲太強也不是我的錯。”

顧景燦抱了抱林至川，拉著他走出小巷子送他回家，“我明白，我沒有關系，只是要你等一等了。”

林至川握緊他的手，“我也沒關系。”

顧景燦笑了，他低下頭看著交握的手，在走上大馬路的時候松開。

林至川的手還是很好看，竹節一樣幹凈纖細。

如果帶上飾品，一定會更好看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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